克雷登斯退到角落里。
血盟从掌心缓缓升起,邓布利多对着它挥舞了无数次的魔杖。
终于停下来之后,他的目光不再盯着血盟。
他平视着对面,看着本应该站在那里的人。
混淆咒已经施展,他现在得假装自己还是十八岁,还在谷仓,还没有划破自己的掌心。
假装对面还站着十六岁的少年格林德沃。
假装一切都还没发生,阿丽安娜还没死,他还没逃跑,他的手上还没有沾满鲜血,自己还没有这么老朽不堪。
他从心底的密室掏出那一句句从未忘却的话语。
“盖勒特,我觉得这个血咒不会起作用。我要是对你动手,血咒都来不及反应,我大概会自我爆炸吧。”
“我知道,但是这是我们能找到最接近的誓言了。”十六岁的格林德沃嘟囔着。
“接近什么?”他知道,他只是想听他亲口说。
“同生共死。”
少年时的格林德沃真的说过:“同生共死,我和你。”
年过半百的邓布利多拿着魔杖再次划破手心,也划破两个时空。
他举起手,与不存在的格林德沃再次掌心相触,十指交错,紧抓着对方的右手。
这一次,他没有选择闭上眼。
血盟在微微震动,形状开始变得模糊,模糊到一团白雾,旋即又开始慢慢凝结成型。
邓布利多小声叫了一句:“现在。”
克雷登斯对着血盟全力一挥,近乎咆哮地看出了那句咒语:“四分五裂!”
白雾迅速散去,什么也没留下。
邓布利多盯着血盟原本悬浮的地方,一动不动。
远在纽蒙迦德的格林德沃正在看文件,突然动作僵了下来。
他的心脏每一寸都好像排好了大量的高烈性炸弹,依次爆炸。
他猛地用手撑在眼前的桌子上。
血盟被带走的时候他就知道,会有这么一天。
他一直在等。
他甚至做好了所有决斗的准备。
运筹帷幄,算无遗策,这些长久以来都能让他有满足感和足够安全。
他以为这次也不例外。
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敌不过此刻的心痛。
他是怎么做的?是干脆利落手起刀落,终于觉得摆脱了个大麻烦;还是犹豫挣扎反复之后勉强下手?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。
他们之间最后的羁绊,没有了。
格林德沃仰头望向天花板,上面没有天空。
那他是不是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?
可以开始倒计时了吗?
奎妮在地牢里住了多久自己也数不清了。
吃喝都是最上等的,但是没有阳光,也没有人跟她说话。她开始不相信自己的记忆,接着开始不相信自己的感官。
地牢门打开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又产生错觉了。
吃喝都是从小门里送进来的,大门怎么可能开呢?
格林德沃走进来,浮动光源跟在他后面。
奎妮看着这个明显衰老的人,第一反应是忍不住笑,随即用手捂着了嘴:“请原谅,大人,您跟我记忆里的样子不一样了。”
格林德沃看着这个被他囚禁太久,有点失掉神智的女人,特别像聊家常一样:“哦,怎么不一样了?”
“您的头发是不是很久没理了,脸上皱纹也多了。
“我猜,您是已经赢下了世界所以太忙了吧。那不行,您得有个领袖的样子。
“至少等有喝杯茶打理一下的时间啊。”奎妮开心地鼓掌,摆头,像一个纯真的小女孩对着她最仰慕的人一样。
“奎妮,我要输了。”
奎妮的动作停了一下,然后又继续鼓掌 :“您在开玩笑,先生。”
“不,已经越来越多人不信任我,选择投奔另一阵营了。
“单独的巫师再强大,没有足够的追随者也不行。”
“哦,不。”奎妮脸上挂满了遗憾。
“阿帕纳西,你还记得吗?”
奎妮听到这个名字,仿佛恢复了神智,一直鼓着的掌垂了下来,她不再直视格林德沃。
“他背叛了我,带着我所有在意大利的资料。”
格林德沃挥动了一下魔杖,阿帕纳西的脸浮现在奎妮眼前。
他在说话:
“奎妮死了?”声带好像很干涩,声音费尽力气才挤出来。
“她请我吃过她做的东西。
“一只小圆肉馅饼。
“在魔法国会的国际往来司门口。
“我父母死在远东,一些政治原因。家里再没人做过饭。
“她让我想起家的味道。
“我没想过她会死,我以为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。”
画面消失了。
奎妮的眼泪不停流,她并没有对阿帕纳西多好啊,那只是一只馅饼啊。
格林德沃的语气听不出懊恼生气:“他以为你死了,决心要为你做点什么。因为他我损失很大。
“奎妮,我做的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,但是为什么他不肯接受更高层次的追求,为了惋惜和追忆,宁愿去损害已经建立的事业呢?”
奎妮平静了半晌:“先生,你们选择更伟大的利益,让我们承受更广泛痛苦,还要指责我们不为大局考虑吗?那真是很抱歉了,我们只是有血有肉的凡人,即使更伟大的利益就在前方,我们也会为当时的痛苦和幸福绊住,不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。”
格林德沃过了一会才说:“奎妮,我特别开心认识你。”
奎妮没动,她能感觉到格林德沃真心的成分。但是她依然对他愤怒,愤怒他带来的一切。
“你现在可以任意离开。去找你喜欢的人。你们举行过婚礼了,我见证过,婚礼有效。”
奎妮在魔法光源的照耀下仔细打量着格林德沃的表情。
“一切都快结束了,纽蒙迦德已经不再安全了。你姐姐在伦敦,你丈夫在邓布利多的保护下,去吧,去找他们吧。”
他没有留恋,转身往外走。背影还抬手对奎妮示意了一下告别。
奎妮的眼泪越发汹涌。她要把泪水留在纽蒙迦德,等她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值得她流泪的事了。
格林德沃现在身边只剩下最死忠的追随者了。
这些极端人群谋求的是恐怖暴力,让人不敢公开反对他们的立场,至少不再让人公开逃离他的统治区域。
格林德沃不可置否,他很清楚大势已去,只有束手待毙和垂死挣扎两个选项而已。
战书送来的时候,纽蒙迦德剩下的高层领导都在场。
“什么意思?决斗?能决定什么?邓布利多不代表官方。”
“他输了可没有损失,我们的军心不能被动摇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你是在质疑大人的实力吗?大人怎么可能输给邓布利多?”
“你这是在恶意攻击,我只是摆出所有可能的后果,即使是可能性最小的。”
“那大人不敢应战邓布利多,传出去难道好听吗?”
格林德沃背对着会议桌,看着雪山皑皑,候鸟飞过。
候鸟应该也是举家迁徙的吧,那一家人,和这一家人,然后小小的候鸟互相遇见,就会相爱一辈子。
他微微笑了。
格林德沃转过身,打了个响指。
会议桌安静下来。
“我的先生们,不过是一场决斗,为什么不欣然接受呢?”